他的溢美之词没多大兴趣多听,他兀自朝前走,忽然问:近日太子有什么动静?”
提起这茬儿,桂嵘的神色忽地黯了黯,他抬眼觑了觑严烨的表情,终于声若蚊蚋地挤出了几句话,书信不曾断过,多是忧心贵妃玉躬,望着娘娘早日回临安……”
话还没说完严烨便冷笑,咱们的太子爷还真是把娘娘揣在心尖儿上了。”他面色yīn沉,唇角却挂着笑容,看得人不寒而栗,既他这么惦记,咱家索性成全了他。”
这话一说出来,倒是桂嵘吃了一惊,他有些惊讶,难道这么些日子自己都估摸错了?贵妃娘娘不是他未来的师娘么?他不解,皱紧眉头试探道,师父的意思是……”
夜风大起来,严烨的曳撒带出一道流丽的弧,他教风chuī得半眯起眼,徐徐道,先将厂子里不要命的东西给揪出来,至于紫禁城里的人,我自有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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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里看月
?三更半夜的时辰,淮河上头的风大得厉害,和着水làng的声音,模糊里听就像是鬼哭láng嚎。悬在天上的月亮也成了yīn森森的白玉钩,仿佛黑白无常手里索人性命的镰刀,教人望而生畏。
东厂的人原该习惯了的,他们办的都是见不得光的差事,同刑部衙门那些衣冠楚楚的人截然不同。往往月黑风高,敲开一户达官显贵的shòu头门。迎门的小厮就着灯火细细看,一眼认出那直身皂靴和刻着东”字的腰牌,便知道是阎王上门了。
可今日却和往常很不同。
一众厂臣挎着刀而立,腰身弓得低低的,深埋着头,屏息凝神,心头七上八下。桂公公起先只是说督主要训示,可大家伙儿心头都隐约有数,什么样的话白天说不得,非得大晚上将人聚集在一处,可见里头有别的名堂。
三三两两关系近些的相视一眼,彼此都是一头雾水,夹杂几丝隐隐的不安。正琢磨着,远远听见一个温润微凉的声音传过来,仿佛慨叹般的,今儿夜里真冷呐。”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众人心头一沉,又听见从甲板的另一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沉稳有力,每一步都仿佛能走出气dàng山河的气势来。他们不敢抬眼,只能拿眼风儿往那方觑,隐约瞥见玄色一角,他们的督主面色淡漠,步履不急不缓,唇角携着个寡淡的笑,风姿绰约,款款而来。
督主!”一班厂臣拂膝给他行跪礼,异口同声的两个字,又敬又畏的口吻。
严烨眉眼间有笑意,他阔步上前,立在一班子黑压压的人头前,眼帘子微微低垂着,神色中有悲悯的意态。桂嵘到底灵性儿,他将手中的宫灯扔给一旁的内监,动作不敢有片刻的怠慢,几步上前身子一猫在严烨身后弓下去。
流云披风一撩,严烨坐下去。一旁的内监奉上来一盏茶,他接过来却并不喝,捻着茶盖儿拂弄面儿上的沫子,白净的面容映着月色,流风回雪的姿态。
他半晌不开腔,跪在地上的人则连大气也不敢出。整个宝船静得连根针落地也能听见,半会子,胆子小的厂臣脑门儿上已经全是汗珠子,嗒嗒两声,两滴汗珠子落下来同木板相撞,异常刺耳突兀。
严烨扯起一边唇角,呷了口茶碗儿里的龙井,蹙起眉头来,水上湿气太重,平白糟蹋了我这好茶叶。”
姚尉揖手上前,觑他脸色试探道,属下给您换一盅去?”
他却摇头,旁的也一样,将就着姑且润润口。”说完眼风朝底下跪着的人扫一圈儿,浓密纤长的睫毛半掩下来,遮挡去眸光,又道,知道今儿夜里为什么召你们么?”
底下静谧无声,自然没人敢接他的腔。严烨等了半会子不见有人说话,作出副了然的神情,这么说是不知道了。”青花瓷茶盖儿猛地扣在茶碗上,瓷器相撞的声响清脆刺耳,众人被吓得一个颤栗,又听他冷冷一笑,在大化时哪些不要命的东西下过船,说。”
底下人哭丧着脸面面相觑,纷纷朝身旁张望着,却愣是没有一个人开口。
严烨略皱眉,似乎有些苦恼,这可就难办了,自己承认的,我原想留你个全尸,现在看是不能够了。这么多双眼睛瞧着,一个大活人下船,旁的人若是一个瞧见的都没有,我是不信的。我再问一次,大化那日谁下过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