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第十次跟他说“小少爷,我们回去吧,大少爷不会来了。”
任西暝已经不结巴了,他坚定地说“他答应过我的,一定会来。我给他发了消息,他知道的。”
保镖大叔有些看不下去了“那都是小时候的约定了,大少爷刚回国,很忙,家大业大,都得靠他,你也该理解一下。”
任西暝喃喃道“所以,他在做什么呢上台致辞开会参加宴会他出国两年了,我们很久没见面了,现在好不容易回来,就连半小时也不能留给我”
“”
任西暝已不想说话,他仰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似是睡着了,一直拿着玫瑰的手,垂到一边。
他的手指苍白,显得玫瑰有些过分殷红,形态过于好看。很显然,这是他精心挑选的,他可能花了一个小时,在一万朵玫瑰里,精心挑选了最美的那一朵,为了挑选这一朵,他的手上留下了浅浅的伤痕。
可是这样一朵玫瑰,却从他的手中滑落在淤泥里,被雨水冲刷、摧残,几分钟后,定会变成普普通通的落花。被雨水浸泡后,花的尸体会膨胀、解体,明日被孩子们踩在脚下,结束它短暂的生命。
这些虽说是梦境,很显然,这些其实就是任西暝的回忆。
宋曜研究生毕业,刚回国,便发现父亲宋晟沉溺于花天酒地之中,家中产业早已瘫痪,若再不出手,恐怕宋氏产业会直接被某些内鬼夺走。他忙着跟仇家、跟内鬼斗争,大刀阔斧地裁员,招聘新鲜血液,领头做符合市场规律的新产品。那时候,他早忙得焦头烂额,家里很多事情都顾不上了。所以,或许任西暝给他发的短信,直接淹没在了信息的海洋中,他看都没看到。也许保镖给他打了电话,结果他在开会他不记得了。所以,他甚至不知道任西暝在等他,他只知道,他常常忙到很晚,回去只能听到任西暝房间里不断循环的音乐,两人在同一屋檐下,不说话,也不见面。就算见面,任西暝也没什么好脸色。他便觉得,他只是倒霉地拥有一个自私的、叛逆的、任性的弟弟。
可是,任西暝表现出来的叛逆,是否只是因为,他心中埋藏着无法排解的委屈
宋曜不禁想,还有多少是他不知道的两个人之间,到底还存在多少误会
他走上前,拾起玫瑰,轻轻抖落其上的泥水。
弯腰步入狭窄的蘑菇房,蹲下,望着闭眼小憩的十八岁少年。
蓬松的、略长的银发,发梢被雨水沾湿,贴在苍白的皮肤上。左耳耳廓上方挂着黑蛇耳饰,右侧眉尾上下各点缀一点银,那是银色的眉骨钉,如同凝结的泪。下唇右侧边缘有着两个银色唇环,每次看都会让宋曜心惊肉跳,总觉得马上就会有血液溢出。这样的他,肤白、唇红,有种诡异的美,像没有气息的人偶,或者,沉睡的吸血鬼。
少年披着的外套已经滑到手肘,露出他的花臂。宋曜的审美很正统,头次发现任西暝纹身时,毫不客气地骂了对方一顿,只得到了讽刺的一声笑,他从未认真看过任西暝到底纹了什么。
在少年的左臂,从肩膀往下,都是繁复的花纹。仔细一看,竟发现纹的正是一条缠绕在复古十字架上的黑蟒,由玫瑰点缀。蟒蛇张口,露出毒牙和分叉的舌,看起来有些诡异,有些可怕,又有种异常的美。若是以前,他只会感到不适,可现在,他的心情五味陈杂。
不知不觉,他离少年越来越近,手指轻轻触碰他湿润的眼角。
这个孩子,又在偷偷地哭呢。
宋曜以前很讨厌任西暝把自己弄得花里胡哨的,纹身耳钉他个个都不喜欢,明明长得很好看,硬是把自己弄成了不良少年。而现在宋曜才意识到,或许那些纹身、耳钉通通都是这个孩子的自我防御,明明他还是那个没有安全感的、内心脆弱的、粘人的孩子,却用尽浑身解数,把自己伪装成什么都不在乎的、只会搞破坏的坏小孩。明明根本离不开哥哥,却假装叛逆,假装根本不需要,被忘记了也不吭声,只会躲在蘑菇屋里,无声地哭泣。
任西暝湿润的睫毛在抖动,一滴豆大的泪水滑过脸侧,被宋曜拭去。
宋曜明显被感染了,感觉喉头酸涩,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暝暝。”他轻唤。
任西暝睁开朦胧的双眼,轻轻眨了眨眼睛。
他的脸上没有愤怒,只有惊喜,好似刹那间,所有阴霾都被洗去了,只剩下欢欣雀跃。
“你来了。”他轻声叹息,声音有些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