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姬臣身边,为他抚琴,看他疼得难以入睡,一边落泪,一边说:“兄长,等天气再暖些,天下太平了,我带兄长去天虞城走走……”
久久,有人回应她一声“好。”
次日一早,姬臣的身子好了不少,竟能自己坐丶站起来。
听到她走来的声音,为他开启窗子,他嘴角微微上扬,他仰起头,向着窗子的方向,听小鸟叽喳,碎月城也开始暖和起来了。
“今日春光正好,你可愿同我一起走走?”
三玖正支着窗子,那句话顺着日光落进她心里,她扭过头,看姬臣脸上有了血色,不禁染上喜色,“好啊!”
她扶着姬臣,缓缓走到院中。
姬臣走了几步,便开始喘起来,但他的脸色却极好。
江三玖心里有些慌,卫溍将相奚留在了碎月城,就连这位神医都说姬臣命不久矣,不日会有回光返照。
她突然害怕极了。
似是感受到她的手在颤抖,姬臣笑了笑:“这世上总有些事是想做做不到的,人总有无能为力之时。”
就如三玖出生之时,他纵是可怜那个未曾相见的妹妹,却也无法从天子手中救下她。
但好在,她活得好好的。
只是如今……却是她看着他无能为力了。
姬臣摇摇头,不再想这些,只是轻声对她道:“我这一生从天都到了碎月城,走遍大半个大周。”
他将手臂缓缓从江三玖手中抽出,另一只手抚上院中的树。
“我见过西垂的月,踏过万里的雪,望过江边的碎阳,此生已是无憾,我也习得史,弹过琴,写过书。细细数来,我竟做了这许多,为国,我不曾有一分背弃,为民,我可殚精竭虑,百姓衣食富足,人人安居乐业,我又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他说这样一长串话,已经气喘不匀,但他却仍旧在笑,那笑容如同揉碎在湖中的光。
“是以,对我来说,死也没什么可怕的,毕竟这是我从未试过的事。”他回过头,手又覆在三玖脸上,满手的湿润,他说:“别哭,阿玖。”
江三玖一直压抑着,此时再难抑地大哭出来。
姬臣是世上最不该死的人,再没一个人比他还要干净,也再没有一个人比他更好。
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垂下手,脸上带着一抹悲伤,却不忍让她看到。
“其实,我并没有阿玖想得那么干净……”
他也曾想背弃所习得的礼乐诗书,丢掉礼义廉耻,不顾天下不伦,将她占为己有,可……他不能。
他喉结滚动,别过头,望着天,“我不喜欢下雪天,因为我会很疼,但我遇见你,是在雪夜,大雪封山,我才停在了那里,然后……救了你。”
“从那时起,我便没有那么厌恶雪,可我怕再也见不到碎月城下雪了。”
他一说完,猛地俯下身,一口血喷在树上,滴落在他脚边。
然后,他的身子缓缓下落。
“兄长!”
三玖上前,想将他扶住,却被压倒,她只能坐在地上,将他抱在怀里。
他口里的血不住地往外翻涌。
她吓得哭出来,口中不住喊着:“来人啊!来人救救他——”
姬臣擡起手,指尖轻轻碰到她脸颊,她脸上的湿意覆在他指腹,然后笑着说了声:“傻姑娘……”
话未说完,他的手无力滑下。
“啊——”
江三玖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然后一遍遍唤着:“哥哥……”
她哭着求他不要死,但已无人回应。
陡然间,脸上一凉,天上坠下大片雪花,她仰着头,一片落在她眼上,迅速融化,混着泪珠,滑落脸颊。
她哭笑着,呢喃:“哥哥,碎月城……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