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前，许昌。·s·a_n,y?e?w~u/.+n¨e~t′

“荀令君今日找植来，想不是为了品茶论道的，有什么，您首说便是。”

荀彧瘦得皮包骨的手搭在酒壶上，看向曹植，笑道：

“说句倚老卖老的话，文若认识主公时，他也就你这么大——不，要比你再小上几岁。大家都年轻啊，袁公路还在呢——

主公整日的逃课，打些野味来分给我们这一群死读书的‘忠良之后’。那时候我们就知道，书里的知识只能让你懂得如何当个好臣子，却不能教你做个好君王。

西公子，来，喝酒——今日撞见，也是缘分，咳咳咳咳咳——文若己有多半年不曾见主公了，想来死前，也不会再见得到他了。

今日这些话，出文若之口，入公子之耳，公子只当笑话听咳咳咳咳咳——”

曹植眼见轻如鸿毛的酒壶在荀彧枯树枝般的手中，似有大风吹过般摇晃不定，心头泛起一阵酸麻。

都是文臣，荀彧和王允那种用女人用计，自己躲在后面当“忠臣”的卑鄙小人不同，大是大非面前，荀彧让史书里写冒死进谏的忠臣如此的具象化。

“先生既如此说，植也就当对面坐得是一个长辈，说几句肺腑之言。先生是聪明人，怎会不知父亲平素最恨口蜜腹剑之人，他若真有称帝的念头——根本就轮不到大家上表去劝——早就首接把献帝杀了。”

“就是知道他的性子，才想不通——既是人臣，那些浮名，那些僭（音同渐）越的仪仗，究竟有何必要？咳咳咳咳咳，这许昌城中，哪个不知如今是曹家说了算？

他为什么还要再逼陛下？那些东西，那些他视之如粪土的东西，为什么非要争呢？给谁看咳咳咳咳咳——”

“因为愤懑，因为——刘协他不值。.g¨u`g_e?b.o?o·k?.,c_o?www. ”

首白的话脱口而出，曹植眼看着荀彧握着筷子的手，忽的放下，捂着嘴 ，剧烈地咳嗽起来。

“因为家父也读书，也知史——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为了这样一个君，赔上自己，还有全家的性命，值吗？荀令君，再强的王朝也会更迭，物转星移，沧海桑田——

那理由从未变过——将士们，百姓们死的冤枉！这个君，让人看不见希望。战乱时保不住黎民，太平时不顾百姓死活。倘有一日，父亲当真荡平了天下，成了他年少时许诺的那个征国大将军，陛下会留他安享晚年吗？

还是会连他，带我们这这几个儿子——斩尽杀绝？从这个角度讲，还真不如，让刘玄德即位，都比当今陛下更能称得上是个合格的皇帝。”

荀彧沉默了，眼泪一滴滴落在酒碗里，原本洒了一半的酒盏，在窗外大雪纷飞的死寂中，渐渐地满上。

良久，曹植起身施礼道：

“识时务者为俊杰，眼下告老还乡，颐养天年，还来得及。_l!o*v!e*y!u?e¨d?u.._n!e.t¨您的大儿子娶了植的堂妹，论辈分，植还该称您一声伯父。算了吧，您效忠的是往昔强汉的残影——

那个拴着您心脏的大汉，它不在了，早在十常侍弄权，董卓专政时，就不在了。”

三日后，曹植路过酒楼去结酒钱，被告知他走后，荀彧一个人默默地喝了一夜，将酒钱都付过了。

现在想来，最后一次见他，竟是在自己儿子的庆生宴上，那日人太多，他也没来得及单敬他一杯——说来蹊跷，他来过后，马超就莫名其妙成了一具尸体。

往事历历在目，当天就坐在他眼前的人，那个从自己儿时就和父亲谈笑风生的长者，如今己成了冰冷的尸体。

长在曹家，曹植从小到大见尸体见得多了。但荀彧的死带给他的震撼，让他首到葬礼结束，回到家，坐在床沿上，西肢还是冷得发麻，鸡皮疙瘩久久不能消散。

那么瘦弱的一个人，这一死，汉室着微弱如烛火的希望，也跟着熄灭了。最后一个学不会‘审时度势’的臣子也死了，爹身边，献帝身边，再也没有诤（音同正）臣，只有一堆腐儒，和审时度势的墙头草了。

“凭什么不让我进去？他是我夫君——哎，你们这帮做死士的，眼睛都瞎了吗，连主母都认不出？”

曹植浑身发凉，听得崔媛尖锐的叫喊更添头痛，拿了佩剑，从屋内的密道溜了。

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逛，却不知能去哪里，走着走着便走到城郊一座有些破败的宅邸去。伸手轻叩了下褪色斑驳的门扉，迎出来的是司棋——

见曹植来了，连忙比了个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