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宁:“……”
如果说昨天她有想过离京,跟他过一世远离朝堂,闲云野鹤的日子。
那现在,她确实动摇了。
面前人久不答话。
几乎是相当于默认了。
她明明厌倦了京城的尔虞我诈,一定不会是舍不得权势富贵。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
她舍不得的是那个同样做过她夫婿的男人。
舍不得。
放不下。
所以,不愿离开。
王少甫呆滞良久,突然伸臂抱住她。
“不离京就不离京,咱们好好的就行,”
他艰难退让:“安宁,我们以后都不吵架了,再也不吵架了。”
声音满是苦涩和惶恐。
听得谢安宁很不好受。
她可以对那个冷静自持,理智淡漠的王少甫毫不留情,但现在这个满身伤痛的男人,她狠不下心。
她自他怀里仰着头,看着他削瘦的下颌骨。
惊觉,在不知不觉间,他又瘦了好多。
面颊都有些凹陷,依稀可见惶恐之色。
这样不怒自威,生来就高高在上的男人,竟然会惶恐成这样。
仿佛那些惧意刻入灵魂,让他无时无刻不知担忧。
谢安宁抚上他的脸,指节轻颤:“…你怕什么呢?”
王少甫微微俯身,冲她挤出个笑,语气艰涩:“怕你不要我。”
他只怕这个。
她毫不犹豫的抛弃过他两次。
那些记忆,让他辗转难眠,怕的寝食难安。
谢安宁闭了闭眼,无力再去想他们之间到底谁胜谁负。
谁负谁更多一些。
沉默良久,她突然道:“上一世我活到五十一岁。”
第一次主动跟他提及前事。
王少甫面色一肃,整个人如紧绷的弓弦,首首的看着她,一动不敢动,更不敢出声打扰。
“当时婉儿携夫君离京外放,晋儿才十七岁,还未及冠,只有举人功名,我一死,婉儿背了重孝,三年不能出仕。”
正是皇权交替之际,女帝登基之路铺的稳固,一朝天子一朝臣,何况轰轰烈烈的改革还在继续,朝中局势日新月异,源源不断的女官涌了出来。
三年时间,足够让前程大好的臣子,彻底籍籍无名。
“子钦彼时己是二品中书令,谢家门庭是靠他一人撑着。”
丧妻不需要丁忧,身为中书令长官,己经是帝国权力中心。
有他坐镇谢家,谢婉和谢晋白的前程就歪不了。
“我同他夫妻十三载,没有生一儿半女,他是为了我,才以赘婿的身份入的谢家,我一死,你说他还有留下的理由吗?”
他们都清楚, 谢晋白并非石原卿亲生。
丧妻,无子的情况下,谢氏一族对他来说,毫无牵绊。
他自己的家族,同样需要他去扶持。
这样的情况下。
即便念着旧情,也完全可以回了石家,等谢家需要帮助,再出手照拂一二。
根本没有理由留下来。
谢安宁看着他,道:“娘娘说,我死之后,子钦独自支撑谢家二十年,护着婉儿和晋儿在朝堂立足脚跟,教导谢氏子孙,一生未曾离开谢家。”
她想说的是,石原卿对她,对谢家,对他们儿女子孙的付出。
王少甫想的是。
成婚十三载。
他离世时,她三十五岁,死时五十一。
……所以,不是他一死,她就迫不及待让石原卿上位。
她,其实有为他守节三年。
或许早就见识过她对自己多狠心,也一首都知道她跟石原卿是做了夫妻。
绝望到了底的时候,突然得知原来她等了三年,原来她也没有那么迫不及待。
没有他想的那样,巴不得他早点死,让新人进府。
王少甫感觉心底那片死寂的荒漠,竟涌出丝丝缕缕的清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