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投入足够的社会学研究点数,颁布几个政策,那根代表着唯物主义的理念滑条,就会稳步前进。
可现在,他发现,现实中的这根滑条,仿佛被看不见的手,死死地焊住了。
无论他如何用力去推,它都纹丝不动。
甚至,还在向后反弹。
这是他第一次,在一个非工程领域,感到了如此深刻的无力。
那天晚上,卡尔长老,主动找上了林奇。
他没有带任何随从,只是一个人,拄着那根磨得光滑的兽骨杖,安静地站在指挥中心的门口。
他身上的兽皮与草药气息,与这个充满了冰冷金属与电子嗡鸣声的环境,格格不入。
“我们能谈谈吗?”
老人的声音,沙哑,但平静。
林奇关闭了主屏幕上那些令人心烦的报告,点了点头。
卡尔长老没有坐下。
他只是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那个被他称为“蜂巢”的居住区。
夜幕下,一个个六边形的窗口,亮着统一的、毫无变化的灯光。
一些年轻的身影,正聚集在新落成的社区公园里,围着一个全息投影屏幕,兴奋地看着上面播放的星空纪录片。
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对未知世界的好奇与向往。
那种光芒,林奇很熟悉。
“你看到了吗?”
卡尔长老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哀。
“他们在仰望星空。”
“却忘记了,看看脚下的大地。”
林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知识,让他们看得更远。”
林奇平静地回答。
“不。”
卡尔长老缓缓摇头,他手中的骨杖,在光洁的地面上,轻轻点了一下。
“是让他们变得盲目。”
“我的孩子,艾妮娅,她曾经能通过风的声音,分辨出季节的变换。她能通过土壤的颜色,知道哪里能找到最甘甜的块茎。”
“那是大地赐予她的智慧。”
“可现在呢?”
老人的目光,穿透了遥远的距离,落在了那个正在科技学院里,帮助陈宇调试新设备的艾妮娅身上。
“她只关心齿轮是否咬合,数据是否精准。”
“她告诉我,风,只是气压差导致的空气流动。土壤的颜色,只是矿物质含量的不同。”
“她什么都懂了。”
“也什么都失去了。”
卡尔长老转过身,浑浊的眼睛,第一次,如此锐利地首视着林奇。
“你给了他们知识,却拿走了他们的敬畏之心。”
“一个对天空,对大地,对生命,都失去了敬畏的种族,就像一棵没有根的树。无论它长得多么高大,一场风暴,就能将它彻底摧毁。”
“林奇,我感受得到,大地的灵,在哭泣。”
“再这样下去,灾祸,一定会降临。”
老人的话,像一记重锤,砸在林奇的心头。
他无法反驳。
因为他知道,卡尔长老所说的,并非单纯的迷信。
那是一个文明在剧烈转型期,必然会产生的文化撕裂与精神迷失。
他可以计算出资源的最优配比,可以设计出最高效的生产线。
但他计算不出,一份“敬畏之心”,值多少贡献点。
也设计不出一套,能够生产“信仰”的流水线。
陈宇,那个无所不能的工程师,在处理这个问题时,彻底碰壁。
他试图用逻辑去格式化情感。
结果,只换来了系统崩溃般的激烈反弹。
夜深了。
陈宇坐在自己的工作台前,一遍又一遍地,模拟着白天发生的冲突。
他输入了所有变量:人群密度,环境噪音,他的发言内容,全息投影的亮度。
可无论他怎么调整参数,模拟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社会认同度:-13%】
【派系冲突指数:+28%】
“他们的代码……有根本性的错误。”
陈宇喃喃自语,镜片后的眼神,第一次,流露出一丝茫然。
他放弃了。
他转身投入到一套全新的矿物精炼设备的蓝图设计中。
那里面,只有冰冷的,可靠的,绝对不会背叛他的物理定律。
林奇独自一人,站在指挥中心。
屏幕上,代表着文明状态的各项数据,交织成一张复杂到令人头痛的蛛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