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厚重的橡木门虚掩着,只留一道缝隙,透出里面沉滞的空气和若有似无的烟草味。*a\i′t^i~n/g+x^i^a`o^s·h¢u~o^.^c\o!m*钱钰锟枯坐在宽大的书桌后,像一尊被遗忘在时光里的石雕。桌上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如同他此刻被懊悔塞满的胸腔。窗外那片燃烧的银杏,在他布满血丝的眼眸里,只剩下模糊晃动的金色光斑。他不敢闭眼,不敢去听门外偶尔传来的细微动静,天台边缘那惊心动魄的坠落画面和儿子撕心裂肺的控诉,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日夜啃噬着他。
“爸。”
一声清朗的呼唤,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穿透力,打破了书房的死寂。
钱钰锟身体猛地一震,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看向门口。
钱砚修站在那里。他左臂的护具己经拆掉,换成了更轻便的加压护腕,吊在胸前。阳光从他身后涌进来,给他挺拔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他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碗热气腾腾、散发着浓郁香气的汤。
“张姨熬了当归鸽子汤,说最补气血,”钱砚修脸上挂着惯常的、带着点痞气的笑容,仿佛端着的是杯可乐,而不是什么十全大补汤,“非让我给您送一碗来,说您再不吃东西,就要亲自来灌了。”他一边说着,一边自然地走进来,将托盘放在堆满文件却一片狼藉的书桌上。
钱钰锟的目光落在那碗汤上,又落到儿子吊着的手臂上,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却只发出一个嘶哑的气音:“钱钱……手……”
“嗨,早没事儿了!”钱砚修满不在乎地甩了甩吊着的右臂,动作牵动下还是让他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一下,但他立刻用更灿烂的笑容掩饰过去,“就是这护腕还得戴几天,医生说了,小心驶得万年船嘛!”他拉开书桌对面的椅子,大喇喇地坐下,身体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凑近钱钰锟,“爸,您看您这胡子,都能扎鸟窝了!还有这黑眼圈,比熊猫还正宗!张姨说了,您要是再不喝,她就去跟奶奶告状!”
钱钰锟被儿子这连珠炮似的、带着点耍赖的关心弄得有些无措,心底那片冻结的荒原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阳光刺开了一道微小的裂缝。,完!本.神¨站· \最`新^章′节~更.新_快/他看着儿子明亮的眼睛,那里面没有责备,没有怨恨,只有一种坦荡的、近乎没心没肺的关切。这眼神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扎在他麻痹的心脏上,带来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刺痛和……暖意。
“……好,爸喝。”钱钰锟的声音依旧干涩,却不再是一片死寂。他伸出手,指尖有些颤抖地捧起那碗温热的汤。滚烫的温度透过瓷碗传递到掌心,也仿佛沿着手臂一路向上,微微熨帖了他冰冷的西肢百骸。他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浓郁的汤汁带着药材的甘苦和鸽肉的醇厚滑入喉咙,带来久违的、属于食物的暖意。
钱砚修看着他喝,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眼神却更加专注。他像是很随意地开口,声音放低了些:“哥他……今天精神好多了,还指导了我一道数学联赛的题呢!虽然就说了几个字,还脸红得跟什么似的,说完就跑了……” 他语气带着点调侃,眼神却亮晶晶的,充满了真实的分享欲。
钱钰锟喝汤的动作猛地顿住!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死死盯着钱砚修:“他……他说话了?!还……还教你题?!” 每一个字都带着巨大的震惊和小心翼翼的求证,仿佛生怕自己听错了。}@如¤文D~ˉ网@·μ *[¨更???新!??最~全?a?
“对啊!”钱砚修用力点头,笑容重新绽开,“就刚才,在我房里!可别扭了,提示完还拿书挡着脸,跟干了什么坏事似的!不过那思路是真的绝!” 他绘声绘色地描述着,钱三一那干涩沙哑的声音,那泛红的耳尖,那落荒而逃的背影……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地复述出来。
钱钰锟捧着汤碗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碗里的汤汁晃动着,几乎要泼洒出来。他像是被巨大的、不真实的狂喜击中了,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再次汹涌而出,混着汤碗里氤氲的热气,大颗大颗地砸进碗里,溅起小小的涟漪。
他猛地低下头,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压抑的呜咽声从喉咙深处断断续续地挤出来。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痛哭,不再是恐惧的哀嚎,而是混杂着失而复得的狂喜、迟来的欣慰和一种近乎卑微的感激的泪水!大儿子说话了!主动说话了!还教了小儿子题目!那个被他伤透了心、冰封了十几年的儿子,终于……终于愿意透出一丝生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