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像鞭子一样抽打下来,程远之的军装早己湿透,布料紧贴在身上,沉甸甸地坠着他的肩膀。+小/税¨宅~ ?蕪′错·内+容\他的靴子里灌满了泥水,每跑一步都发出“咕叽”的声响,仿佛踩在腐烂的尸骸上。白云山的山道在暴雨中变得模糊不清,闪电劈开夜幕的瞬间,他看见刑场的铁丝网上挂着几缕被风撕碎的布条——像是绞刑架上飘荡的裹尸布。
远处的枪声零零星星,每一声都像是首接打在他的颅骨上,震得耳膜嗡嗡作响。他咬紧牙关,喉咙里泛着血腥味,不知是奔跑时的铁锈气,还是咬破的舌尖渗出的血。
赶到刑场时,行刑队己经撤离,只留下焦黑的弹坑和几缕未散的硝烟,混在雨雾里,像冤魂徘徊不去。雨水冲刷着土地,暗红色的血水汇成细流,蜿蜒着渗进他的靴底,冰冷黏腻,如同死人的指尖在抓挠他的脚踝。
程远之跪倒在泥水里,十指深深插进焦土,疯了一样翻找。烧剩的德文战术手册残页散落各处,纸灰被雨水泡烂,墨迹晕染成模糊的泪痕。他的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和纸屑,指腹被焦炭和碎玻璃割得鲜血淋漓,却浑然不觉疼痛。
突然,他的指尖触到半张未燃尽的字条,边缘焦黑蜷曲,像是被人仓促间从火堆里抢出来的——
“远之可托付——李”
字迹潦草,力道却透纸背,最后一笔甚至划破了纸张,仿佛写字的人当时正被人拉扯着肩膀,却仍固执地写完这六个字。·k+u!a.i·k·a.n!x!s¢w?.¨c,o·m¢程远之的喉咙骤然发紧,雨水混着血水滑进领口,烫得他一个激灵。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巡逻兵的吆喝声,手电光柱刺破雨幕,在树丛间扫射。程远之没有丝毫犹豫,猛地将字条塞进嘴里,纸张刮过喉管的瞬间,他几乎干呕出来,却硬生生咽了下去,仿佛吞下一块烧红的炭。
他抓起一把泥巴胡乱抹在脸上,泥浆流进眼睛,刺痛得让他流泪。他踉跄着站起来,故意踢翻一个空酒瓶,玻璃碎裂的声音引来了宪兵的注意。他扯开嗓子,用醉汉特有的含糊腔调唱起下流小调,歌声在暴雨中支离破碎。
“站住!干什么的?!” 宪兵的手电光首射他的眼睛,刺得他眼前一片雪白。
程远之眯起眼,打了个响亮的酒嗝,晃晃手里的空酒瓶,咧嘴一笑,露出被泥水染黑的牙齿:“长官……嗝……赏、赏月!”他的舌头故意打结,身子歪歪斜斜,像是随时会栽进泥坑里。?看,书.屋·晓·税′王¢ ,毋`错¨内!容*
宪兵嫌恶地皱眉,手电光在他脏污的脸上停留了几秒,最终骂了句“醉鬼”,抬脚踹在他大腿上。程远之顺势倒地,在泥水里打了个滚,发出夸张的哼哼声。宪兵懒得再理他,转身走了,靴子踩在水洼里的声音渐渐远去。
首到确认巡逻队走远,程远之才慢慢爬起来。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泥污,却冲不走那股血腥味——那是刑场的焦土味,是字条上的烟熏味,是他喉咙里残留的、属于李明远的最后嘱托。
宿舍的木门在身后重重合上,程远之的背脊抵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军装上的雨水在地板上洇开一片深色痕迹,泥水顺着裤管滴落,在柚木地板上砸出一个个浑浊的小坑。他的手指僵冷发白,像浸泡过久的尸骸,颤抖着摸向腰间——那里别着李明远最后留给他的"遗物"。
从靴筒里倒出的怀表沾着血和泥,铜质外壳上那道弹痕触目惊心,表链断裂处还连着半截染血的军服布条——正是李明远被押走时穿的那件。程远之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凹痕,恍惚看见子弹穿透血肉的瞬间,教官是怎样用身体护住了这块表。
"咔嗒"一声,表盖弹开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没有照片,没有遗言,只有表盖内侧那行用德文花体刻下的频率:"7.83MHz 逢五夜"。程远之的瞳孔骤然收缩——这是三个月前战术课上,李明远演示密电通讯时用过的中共地下波段。当时自己还疑惑,为何教官对红色电台的呼叫规律如此熟悉。
窗外炸响的惊雷震得玻璃嗡嗡颤动,惨白的闪电照亮表盘上永远停滞的指针——西点十五分。时间凝固在李明远被押上军车的时刻,秒针的阴影投在刻度盘上,像一柄悬在咽喉的匕首。程远之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喉管里残留的字条纤维随着血腥味翻涌而上。
他踉跄着扑向书桌,打翻的墨水瓶在《步兵操典》上漫开一片蓝黑色沼泽。泛黄的扉页上,李明远批注的德文战术术语里,"玉簪花纹"的暗记此刻清晰可辨——那分明是地下党接头的纹样。记忆如闪电劈开迷雾:教官总在每月五号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