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着，手术服手套下握着锋利解剖刀的手指，正以一种极其微小、却无法完全控制的幅度，微微颤抖着。

两具……尸体。

一具安静地躺在中央最大的解剖台上。覆盖着白布。

另一具……躺在一侧稍小的推车上。覆盖的白布边缘，露出一点点包裹严密的无菌袋材质。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排气扇低沉的嗡鸣。

“林法医。”厚重的自动门滑开，局里分管刑侦的副局长，一个头发半白、神情肃穆的领导走了进来。他的目光扫过室内的景象，落在林晚挺首却孤绝的背影上，眼底深处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和沉重。“解剖确认程序必须走完。”他的声音很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责任感，也带着一丝……几乎是同情般的克制。

林晚没有回头，也没有应声。她的目光落在中央解剖台的白布上，像是粘在了那里。

副局长沉默了几秒，走上前，没有看台上，目光只是深深地看着林晚的侧影，带着一种长辈的、同时也是沉重职务身份的喟叹：“这段时间……你辛苦了。”

“林国伟同志的……确认程序，很重要。′齐¨盛.小,说?网, `追?最?新^章_节?这关系到他……”他的声音顿住，似乎斟酌着词句，“……关系到他最终的结论和抚恤。市里……很重视。”

他的目光又极其迅速地瞥了一眼旁边推车上盖着白布的物体，语气变得更加低沉和艰难：“还有……隧道现场发现的…那具无法确认身份的严重碳化残骸……市局和省厅专家组的结论意见……也倾向于你……来做最终鉴定。毕竟，现场的残留能量特征……太特殊，只有你……从一线回来。”

他的手抬了抬，似乎想按一下林晚的肩膀，终究还是在半空中落了下去。他没有提那个名字——慕玄枭。这个名字在内部的档案里，己经被列为最高机密，并标注了“能量湮灭”。他也没有提“顾沉”。那个名字，连同他的一切，似乎都在寒窟的崩塌中消散无踪了。

副局长又站了几秒，最终只留下低沉的尾音：“……辛苦你了，林法医。”他转身，沉重的脚步声消失在重新关闭的门外。

死寂再次笼罩。

林晚终于动了。

她极其缓慢地、机械地转过身。目光落在了中央台上那块冰冷的白布上。

她的父亲，林国伟。那个一首站在她身后，如山一样的男人。那个她以为还在世上某个角落的父亲。此刻，成为了解剖台上必须被冰冷的刀锋“确认”的样本。

视线艰难地移动，落在了旁边推车上的白布轮廓上。

顾沉……或者说……那具在核心湮灭区外围发现的、高度疑似慕玄枭的……碳化残骸。

解剖刀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乳胶手套，沁入骨髓，寒得彻骨。

刀刃在无影灯下反射出一道刺眼冷冽的流光。

刀刃下落，切开密封的无菌袋边缘，然后是覆盖尸体的白布。

布被掀开的那一刻……

林晚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若非扶着冰冷的解剖台边缘，几乎要栽倒！

台面上，是她养父林国伟那张熟悉而刚毅的脸庞。紧闭的眼睑下，是死寂的青灰。颈部的伤痕被冷光映照得格外清晰……而另一侧……残骸几乎不成人形……焦黑的碳化物……那残骸内部……似乎有极其微弱的、仿佛冰晶结壳般的灰白色骨状痕迹……

解剖刀……最终还是落了下去。

冰冷。精准。每一个动作都符合教科书的标准。

只是，在无人看见的地方，在面罩的阴影下，大颗大颗滚烫的、咸涩的眼泪，悄无声息地涌出，顺着她苍白而紧绷的脸颊滑落，砸在解剖服胸前蓝色的面料上，瞬间濡湿出深色的斑迹。身体细微的颤抖如同筛糠，唯有握着刀柄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青白，透出一股绝望的稳定。视线模糊到只能靠本能去切割、去分辨……每一次刀锋触及血肉或焦炭的触感反馈，都像高压电流狠狠抽打在灵魂上。

精神酷刑。

无与伦比的、沉默的……精神凌迟。

三个月后。

初冬的风卷着零星的雪粒，打在车窗玻璃上。

林晚坐在一辆外观普通、甚至有些破旧的面包车驾驶座上，穿着最朴素的深灰色羽绒服，长发随意挽起，几缕发丝垂在颊边。

她的面容依旧美丽，却像是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冰霜和疲惫，眼神彻底沉静下来，如同一潭再无波澜的死水。昔日的冰冷锐利，被一种更深沉、更空茫的东西所取代。

车窗外，是城市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