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英抱着女儿哭成了泪人。

王凤英讪讪地坐回椅子上，再没敢吭声。

夜深人静，徐宁红轻轻靠在丈夫肩头。

“你今天真威风。”她笑着戳戳张扬州的脸。

张扬州握住她的手：“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她靠在张扬州肩头，轻声问："你今天对妈说的那些话……是不是憋了很久？"

张扬州沉默片刻，目光望向窗外的夜色，仿佛穿过时光，回到了那个破旧的小院。¨小′说￠C\M\S, /已~发+布·最¨新-章?节?

"宁红，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恨弟弟不成器吗？"他的声音低沉，"因为他本来不该是这样的。"

二十年前，张家村。

八岁的张扬州蹲在灶台前添柴火，锅里是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粥。五岁的张苏北饿得首哭，拽着母亲的衣角喊饿。

王凤英——那时还是个瘦削但利落的年轻寡妇——把最后半碗稠粥分成两半，一半给张苏北，一半给张扬州。

"娘不饿，你们吃。"她笑着说，转身去院子里劈柴，背影单薄得像一张纸。

夜里，张扬州起夜，看见母亲就着月光啃野菜团子，噎得首捶胸口。

"那时候家里穷得叮当响。"张扬州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但娘从没亏待过我们兄弟俩，一碗水端得平平的。"

徐宁红轻轻握住他的手。

"我十六岁那年，村里来了招兵的。"张扬州眼神恍惚，"娘把攒了半辈子的银镯子卖了，给我置办行装。临行前夜，她拉着我的手说：'扬州，在部队好好干，别学村里那些二流子。'"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后来我提干了，第一次寄津贴回家，娘在信里说给苏北买了新棉袄，自己却连双袜子都舍不得换。"

转折发生在第五年。

张扬州探亲回家，发现十七岁的张苏北叼着烟蹲在村口打牌，见他回来，张口就是："哥，给点钱花花。"

而王凤英曾经那个宁肯吃野菜也要供儿子读书的娘，竟然笑呵呵地说："你弟还小，玩玩儿怎么了？你有出息了，不该拉扯他一把？"

"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张扬州声音发冷，"我寄回去的钱，娘全花在弟弟身上。新衣裳、自行车、手表……要什么给什么，连地都不让他下。"

徐宁红突然明白了："所以你才……"

"所以我明明津贴不少，却过得紧巴巴的。"张扬州苦笑，"我怕娘苦着自己贴补他，就拼命往家寄钱。结果呢？钱越多，弟弟越废。"

月光移到了床尾，照亮了婴儿床里熟睡的小家伙。

"今天看见娘那样对秀英的孩子……"张扬州突然红了眼眶，"我就想起她当年小时候怎么对我和苏北。我其实就想娘一碗水端平，她在我十六前是一碗水端平。"

徐宁红靠在他怀里，轻声道："也许……娘是怕了。"

"怕什么？"

"怕你在部队，她只剩下小弟在身边。"徐宁红摸着丈夫粗糙的手掌，"当年她咬牙硬撑，是因为没人依靠。现在你出息了，能靠着你了，她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当娘了，除了惯着儿子，她估计怕留不住你弟在身边。"

张扬州浑身一震。

第二天清晨，王凤英正在灶台前熬粥，一转身看见儿子站在门口。

"娘。"张扬州递过一叠粮票，"以后每月这些，您自己拿着花。"

王凤英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这、这哪用得着……"

"苏北那边，我会管。"张扬州声音很轻，但字字清晰，"您辛苦一辈子，该享福了。"

王凤英突然哭了。皱纹纵横的脸上，泪水流成了河："扬州啊……娘对不起你……"

张扬州伸手抱住这个佝偻的小老太太，像抱着一截枯朽的树。

他终于明白——

这世上最沉重的债，不是养儿防老的算计，而是一个寡妇母亲曾经拼尽全力端平的那碗水。

电话铃响时，张扬州正在给儿子换尿布。

"请问是张扬州同志吗？"电话那头是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是刘雯的同学林小雨……雯雯出事了！"

张扬州的手猛地一抖，尿布掉在了地上。

西九城，师范大学医务室。

刘雯半边脸肿得老高，嘴角结着血痂，右臂缠着绷带。见到推门而入的张扬州，她先是一愣，随即慌乱地低下头："叔叔……你怎么来了？"

张扬州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前，手指轻轻碰了碰她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