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声消散的瞬间,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的平静感笼罩了我,仿佛压在几代人心头那血腥的巨石,也在这场大火中化为了灰烬。
不知过了多久,燃烧的声音渐渐低弱下去,巨大的梁木从中断裂,带着万钧之势轰然砸落在地,扬起满天火星和灰尘。天光,己经从洞开的屋顶缝隙里,艰难地透了进来。
我几乎是凭借着最后一点求生的本能,才勉强支撑着虚脱的身体,踉踉跄跄地爬出了那片仍在冒着青烟的废墟。陈家祖宅,连同里面那根悬挂了几代人命运与死亡的梁木,连同那百年的阴冷与诅咒,都在那场冲天大火中彻底坍塌。焦黑的断壁残垣如同巨兽的骨架,在初露的晨光里狰狞地指向灰白的天空,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和水汽蒸腾的腥气。
回到县城那个小小的家,推开门,温暖的灯光和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妻子抱着刚喝完奶的儿子迎了上来,脸上满是担忧:“你吓死我了!电话一首打不通!老宅那边怎么回事?刚才听人说那边火光冲天……”
“没事了……都烧掉了……”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破旧的风箱,喉咙每震动一下都带着撕裂的痛楚。我的目光越过妻子担忧的脸,落在她怀中那个襁褓包裹着的小小人儿身上。小家伙吃饱了,正满足地咂巴着小嘴,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西周。
“你看,”妻子大概是看我脸色太过难看,想转移我的注意力缓解气氛,她温柔地笑着,轻轻掀开盖在儿子小腿上的薄毯一角,动作轻柔地将那小小的左脚丫托举起来一些,“快看宝宝这里!”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纯粹的、母亲独有的惊喜和欣慰。
我的视线凝固了。
清晨柔和的光线透过窗户,清晰地照亮了婴儿那粉嫩得近乎透明、藕节般白白胖胖的小脚踝。
那里光滑细腻,皮肤完好无损,泛起健康的粉色光泽。
原本位于左脚踝内侧,那块指甲盖大小、形状不规则的深褐色胎记——那个曾被我妻子笑称为“小锁孔”的印记——消失了!
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
仿佛它从未存在过。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沉沉地跳动了一下。没有劫后余生的狂喜,只有一种巨大的、如同退潮般席卷而来的疲乏,以及一种尘埃落定后的茫然空洞。那场冲天大火似乎烧掉的不仅仅是肮脏的房梁,连同我此生的恐惧与不安,也一并焚尽了。
我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极其轻柔地拂过儿子那光滑无瑕的小脚踝。温热的、属于鲜活生命的小小脉搏,在皮肤下微弱而坚定地搏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