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刻如同潮水般退去,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车上,将道路让了出来。
一场无形的风暴,似乎就此平息。
但李瑞和潘小凡却知道,真正的交锋,才刚刚开始。
……
半个小时后,江钢集团那间同样停留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气息的、巨大但却又充满了压抑气息的党委会议室里。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劣质茶叶和淡淡霉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墙上,挂着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和毛泽东的巨幅画像,画像的颜色己经微微泛黄,领袖们的目光,沉默地注视着这间会议室里发生的一切。
一场同样充满了官话和太极的无声交锋,正式地,拉开了帷幕。
高卫国书记,以一种充满了东道主热情和诚意的姿态,亲自为陈谦和他手下那几位神情凝重的年轻闯将们,倒上了茶水。
那是一种用大号搪瓷缸子泡的、能看到完整茶叶梗子的茉莉花茶。
他没有谈任何关于债务、安置、改革的实际问题。
他仿佛真的把陈谦当成了一个前来学习取经的晚辈,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江钢集团那段光辉灿烂的历史。
“陈市长啊,你们现在看到的江钢,是破败了,是没落了。但你们不知道,二十年前,三十年前,我们江钢,在全国,那都是响当当的一块金字招牌!”
他没有带他们去会议室,而是首接领着他们,走进了隔壁一间更大、更空旷的房间。
江钢集团荣誉室。
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仿佛推开了一扇通往过去的时光之门。
巨大的房间里,没有开灯,光线有些昏暗。
但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墙壁上那密密麻麻、几乎挂满了所有空间的奖状、锦旗和黑白照片,给瞬间吸引了。
“全国五一劳动奖状”、“国家质量金奖”、“冶金工业部先进集体”、“思想政治工作优秀企业”……一块块由纯铜打造的奖牌,在昏暗的光线中,依旧反射着沉甸甸的、属于过往荣耀的光芒。
高卫国没有开灯,他只是走到一扇窗户前,拉开了厚重的、深红色的天鹅绒窗帘。
一束阳光,如同舞台的追光灯,斜斜地照射进来,正好打在正中央墙壁上的一张巨幅黑白照片上。
照片上,是一座正在喷吐着熊熊烈火的巨大高炉,高炉下,站着成百上千名戴着安全帽、脸上被汗水和煤灰染得乌黑的工人。
他们正仰着头,看着那冲天的火焰,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充满了自豪和力量的笑容。
“看到了吗?”高卫国指着那张照片,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颤抖和自豪,“这是我们江钢的一号高炉,当年点火的时候,省委书记亲自来剪的彩!我们用了不到三年的时间,就建成了这座当时全国最先进的高炉,打破了苏联专家的技术垄断!为了赶工期,我们的工人,三班倒,人停机器不停,累了就在工地上眯一会儿,饿了就啃几口冰冷的馒头。照片上那个笑得最开心的,是我们第一任劳模,王铁柱,点火前一天,他老婆生孩子大出血,他都没回家看一眼!”
高卫国的声音在空旷的荣誉室里回响,带着一种巨大的、属于历史的回声。
潘小凡下意识地想开口,想说这种不人性的工作模式,在现代企业管理中是不可取的。
但话到嘴边,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他从那张黑白照片上,感受到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纯粹得令人心悸的精神力量。
高卫国又走到另一面墙前,指着一张己经泛黄的奖状。
“还有这个,‘抗洪抢险先进集体’。九八年,咱们国家发大水,长江告急。我们江钢,二话不说,停了三条生产线,组织了五千人的突击队,连夜开赴抗洪一线!我们自己捐款,自己带干粮,在堤坝上,整整扛了半个月!我们是钢铁厂的工人,我们不懂什么水利,但我们知道,国家有难,我们不能袖手旁观!那个月,我们厂的效益,亏损了整整一个亿。但我们没一个人,说过一句怨言!”
他转过身,看着陈谦,目光灼灼。
“陈副市长,你告诉我,这种精神,这种奉献,值多少钱?你们现在做的那些精密的财务模型里,有没有把这些东西,给算进去?”
陈谦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张奖状,眼神里流露出一丝由衷的敬意。
高卫国缓缓地在荣誉室里踱着步,像一个守护着自己宝藏的国王,抚摸着每一块奖牌,每一面锦旗,眼神温柔得像在看自己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