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棺木被缓缓放入冰冷的土坑底端。就在棺底接触到坑底湿泥的瞬间——

“嚓……嚓嚓嚓……”

一阵极其清晰、极其急促的声音，猛地从棺盖底下传了出来！

那声音冰冷、粘腻、带着一种令人头皮炸裂的绝望感！像是无数尖锐的指甲——人的指甲？野兽的爪子？——正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疯狂地、不顾一切地刮擦着粗糙的棺木内壁！声音越来越密，越来越急，仿佛里面的东西随时要破棺而出！

“娘……”

一个极其微弱、极其含糊的声音，混杂在刺耳的刮擦声里，幽幽地钻了出来。

那声音细弱游丝，像是被泥土闷住了口鼻，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怨毒，清晰地穿透了棺材板和厚厚的土层，钻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娘……皮…还疼……吗？”

一瞬间，乱葬岗上死寂得如同坟场。所有抬棺、填土的汉子，连同王老倔在内，全都僵在了原地。寒意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每个人的脊椎，冻结了他们的血液和呼吸。他们死死盯着那口不断传出恐怖刮擦声的薄皮棺材，脸色如同脚下的冻土般惨白。

下一秒，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嘶吼：“填土！快埋上！埋死它！”

巨大的、原始的恐惧瞬间压倒了所有迟疑。汉子们如同疯了一样，操起铁锹，将冰冷的、混杂着碎石和枯骨的湿土，没头没脑地朝着坑底那口剧烈震颤的棺材疯狂倾泻下去！

“哗啦！哗啦！哗啦！”

泥土砸在棺盖上，发出沉重的闷响。坑边的赵二甩开膀子，一锹泥土下去，溅起几点浑浊的泥点，正好落在他脚边。他下意识瞥了一眼，瞳孔骤然收缩——那泥土里，赫然卷着一小撮细软的、湿漉漉的、暗红色的绒毛！像极了……

赵二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差点当场呕吐出来。他不敢再看，更不敢停手，只能更加发狠地扬起铁锹，将更多冰冷沉重的泥土，连同那令人作呕的发现，一起狠狠砸向坑底那口如同活物般挣扎的棺材。

泥土落下，迅速淹没了棺盖，淹没了那令人心胆俱裂的刮擦声，也淹没了那声幽冷的呼唤。

铁锹翻飞，泥土如冰冷的瀑布倾泻而下，沉闷的声响回荡在空旷的乱葬岗。坑底那令人肝胆俱裂的刮擦声和幽幽的呼唤，终于被彻底埋葬在越来越厚的湿土之下。黄土掩埋了猩红，也掩埋了所有非人的挣扎和怨毒的低语。

一个新起的土堆，在几座荒坟野冢之间，显得格外突兀又孤寂。

日子一天天过去，那土堆渐渐被风吹雨打，塌陷了些许，上面也零星冒出几丛枯黄的、营养不良的野草。村民们默契地绕着那片乱葬岗走，尤其是那新坟附近，仿佛那里盘踞着看不见的瘟疫。偶尔有夜归的醉汉，借着几分酒胆吹嘘自己胆子大，说曾在那土堆附近听见细碎的呜咽，像刚出生的猫崽在哭，又像指甲在刮挠朽木。听的人脊背发凉，也只当是醉鬼的呓语或是夜风穿过荒草的呜咽，没人深究。

只有村东头以拾荒为生的孤寡老人麻六，有一次在乱葬岗边缘捡拾枯枝时，远远瞥见那坟堆的角落里，似乎散落着几片指甲盖大小的、暗红色的、毛绒绒的东西。他盯着看了几息，一股说不出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他慌忙低头，再不敢看第二眼，抱紧了怀里的柴禾，踉踉跄跄地逃离了那片死寂之地。

那块地方，终究成了村人心中一块不可触碰的禁区。

唯有村口那口废弃多年的枯井，每到朔风呼啸的深夜，风声灌入井口，便会发出一种奇异的呜咽。那声音低沉、盘旋，时而像是幼兽悲切的哀鸣，时而又仿佛带着一丝诡异的轻笑，丝丝缕缕，缠绕在村子上空，久久不散。老人们说，那是地底的风在哭嚎；也有人沉默不语，在风声最凄厉的夜晚，悄悄给自家的门窗多加一道沉重的门闩。